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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之不存,医将焉附?
作者 易春秋   查看 6568   发表时间 2008/11/16 10:51  【论坛浏览】

国药命运备忘录--一个新华社记者的采访笔记

文/夏林



百年老店同仁堂

  在海拔5100米的珠穆朗玛登山营地,我得悉:刚刚从珠峰之巅取下的雪样中,发现了化学农药残留和重金属污染。

  我的内心惊诧不已。因为我突然想起了一位生药学家的担忧,他在一个著名的药材产地检测出了含铅的枸杞。

  是那顶桔红色尼龙登山帐篷,使我领悟到国药之忧:大气环流已使工业污染成为「跨国境行动」;桑梓之地上的「坎坎伐檀」声正响成四面楚歌;一只又一只的药用野生动物走进国家颁布的《濒危动物保护名单》……连这世界最高的冰峰都不再是净土,今天的寰宇还有哪里是中草药偏安一隅的绿洲?

  草药,正经历着旷古未有的劫难。

绿色药库的疲惫


  珍贵落叶乔木杜仲,在世界上被称为「植物界的孤儿」。50万年前的冰川期,使杜仲家庭的其他种和属相继绝灭,仅在中国遗留下一种杜仲,为世界植物学家所珍重。

  杜仲雌雄异株,必须雌雄伴生,方能受精结实。早在西汉时期成书的中国第一部药典《神农本草经》,就记载了杜仲,取名「思仙」,称「久服此药可长生成仙」。直到今天,杜仲树皮的奇妙药效仍使药学家们迷惑不解:血压高患者服了可以降压;血压低的人服后又能升压,这一独特的「双向调节」功能,是任何现代化学降压药都无法企及的。杜仲树叶在日本市场大受欢迎,日本人认为杜仲叶是天然植物饮料极品,其钙、钾的含量与相等重量的牛奶相比,要高出10倍以上。

  杜仲药用价值的新发现,使这味古老中药身价倍增。1987年每公斤杜仲皮市价12元,近两年竟达到70元。一株树能扒下几百元的树皮,抢剥抢购杜仲之风立时刮遍全国产地。贵州遵义、四川巫县、□西略阳,似风卷残云一般,一片片茂密的杜仲林转眼间荡然无存,一份份告急电雪片般飞向林业部。

  1989年西方圣诞节,大洋彼岸的巴西人砍伐10万株松柏做圣诞树,引起举国上下对森林生态的严重关注;可中国人有谁知道,与此同时的一年之间,全国被毁掉的杜仲药树就达1000万株!

  杜仲本是典型的多年生木本药材,按入药标准,树龄达到15年以上才能采剥,而且,为保杜仲树的性命,药农立下了隔年环剥的传世规矩。可现在,在东南一带杜仲传统产地,山民置农活于不顾,漫山遍野寻找杜仲树,连拇指粗的小树也不放过。他们把到了采药树龄的大树整棵伐倒,从头到根统统剥光,不到采药树龄的幼树皮薄难剥,就用木棍、石块砸松硬剥,满山都是「乒乒乓乓」的砸树声。

  走进北方药都安国,或是广东清平药材市场,药摊上大都是从幼树上剥下来的杜仲嫩皮,成熟的「板皮」已成罕见之物。能躲过第四纪冰川的杜仲,却逃不脱现代人的尖刀利斧。只因树皮的药用价值,竟遭此「满门抄斩」的厄运!

  在北京忙碌的国家药材普查办公室,我见到过一张正在绘制中的甘草分布图。和历史图表相比,可以一眼看出,杏黄色的甘草带正由东向西,渐趋消失。

  何谓甘草?甘草是《本草纲目》草部中排位第一、「解72毒」的调和药,是中药配伍用量最大的草药。北京同仁堂药厂门厅陈设的四扇屏上,雕着「草药四君子」,甘草位居人参之前。中医界自古有「十方九草」之说,现代医学又证明,甘草具有增强人体免疫力功能,对艾滋病患者亦有疗效。

  然而,甘草正在告急。一批从新疆考察归来的专家们警告:中国甘草蕴藏量已不足50年代的五分之一。照此下去,20世纪末甘草资源将出现枯竭。

  老祖宗已经吃了几千年甘草,何以突现SOS的红色警号?中国药材公司总经理张洪魁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道出个中缘故:出口失控,是国内资源急剧衰竭的主要原因。

  在北半球的同一纬度上,有一条延绵的甘草带,恰好从沙漠与绿洲之间穿过。甘草既是著名的草药,又是固沙的植物,根系相连,深扎入地下一米多深,锁住滚滚黄沙。这条甘草带横贯中国北方,也经过俄罗斯、伊朗、伊拉克、美国。两伊因连年战乱,早已停止出口,美俄政府鉴于甘草带正位处自然生态平衡最脆弱地带,制订了严禁出口的保护政策。美国制药、食品工业每年短缺万吨甘草,不惜高价进口,这样,国际上只剩下中国独家经营甘草出口贸易。这就是甘草价格在世界市场上每吨高达700美元的真实背景。

  早就有人看到了泄洪一样出口甘草的巨大危险性。国家从1983年就限制出口,可是在多方插手、百家经药的状态下,年年甘草外流都在万吨上下,政令的篱笆被冲得七零八落。

  高价争购诱发的一场挖草热正在北部中国蔓延。从东三省,到□甘宁,再至内蒙古,一路挖去,眼下已挖到了新疆,逼近边境。席卷而去的挖甘草大军,到处留下深达一米的密密沙坑,一片狼藉,满目疮痍。

  近年来因滥挖甘草引起沙化的牧场,在新疆、宁夏、内蒙古,少说也有上千;万亩。农牧渔业部环保科研监测所生态室主任张壬午从宁夏归来,谈起考察途中尘暴遮天、水位下降的景象,摇头叹息说:「挖甘草换来的外汇,再想用来恢复当地生态,是绝不可能了。」

  何止杜仲,何止甘草。

  秦巴黄连古今驰名,可是《秦地无闲草》电影摄制组的导演却对我诉苦说,他为拍摄野生黄连,竟动员九名老药农,在偌大秦岭上跋山涉水整整七天,才在海拔1200米处找到孑然一株。

  「一叶知秋」,这是他对此事的评语。

  还有「虫草大战」,「黄柏大战」,「蜂王浆大战」……每一场战争的硝烟后面,都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古老中药妙效奇功的新发现,陡然刺激了市场的胃口。

  全球经济一体化了。昔日封闭的自给自足的田园情调,被汹涌而来的商品经济的洪流涤荡一空,山野的花花草草,不再仅仅是治病疗伤之物。它是外贸单位完成创汇承包指标的「拳头出口产品」,是穷乡僻壤一夜脱贫致富的「产地资源优势」。

  中草药植物面临严重的生存危机!拯救有限的中草药资源已刻不容缓。

西双版纳的困惑


  西双版纳绿色的首府,允景洪。

  漫步棕榈树倩影婆娑的傣乡街头,我留意过这样一张药材收购站的招贴,上面赫然入目的是:「虎骨、象皮、熊胆、犀角、麝香、龟板、甲片、猴骨、马鹿鞭……」

  这不分明是一张国家濒危珍稀动物的保护名单吗?

  掏出记者证,我有幸被允许参观了州医药公司的中药材收购仓库。这是我所陌生的另一个西双版纳,它不是珍奇动物的王国,而是野外生灵的冥府--满目全是堆积如山的动物尸骨。

  那天的见闻说来让人难以置信:数以吨计的甲片,码放成高高的袋垛。算起来,这是数以万计命殒黄泉的穿山甲被活剥的铠甲。而在广州的清平市场上,对这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每发现一只都要当场没收,送到华南濒危动物救护站去!

  据了解,这个仓库里收购价最贵的是虎骨,这两年每公斤进价已经是3500元了。

  早在孙思邈的《千金方》里,就记载了虎骨酒的配方。还有「虎骨木瓜丸」,「透骨镇风丹」,使用虎肉、虎筋、虎肾、虎鞭、虎胆、虎膏、虎牙、虎睛……穷其所有,统统入药。北京同仁堂的「虎骨药酒」,内放红花、砂仁、鹿茸等70余味名贵药材,浸泡一年方成,据说疗效如神。

  然而,老虎却越来越少了。

  据中国动物保护学会统计,全国野生老虎尚存五六十只,比国宝大熊猫的数量还要少。

  说到野生动物药材的命运,不能不提及因香气四射而得名的「褐色黄金」--麝香。

  在香港市场上已价追黄金的麝香,正是头佩鹰钥徽记的海关稽私官员格外留意的重要走私货。目前这种珍稀药材,在大陆海关查私物品中已排在第三位,仅次于黄金和文物。

  中国的麝香是怎么流失到境外的?谁也难以说清。为了这种香气浓烈几近恶臭的鹿科动物腺囊,国门卫士已同香港黑社会走私集团进行了10余年旷日持久的较量。一次又一次,他们从盛满鲜荔枝的筐底,从原封未启的茅台酒瓷瓶里,从蜡封的千层纸包里,甚至从涂着香水的红男绿女的内衣身体里,截获下这种深褐色的还带着血迹的毛囊。

  但九龙海关毕竟是一个年出入境流量达2700万人的口岸,就算罗湖桥滴水不漏,还有那货运
  口岸文锦渡海关日夜鱼贯驶向香港的集装箱车队,还有那朝朝千帆竞发的南海海面,还有那绵亘千里、山口众多的喜马拉雅山脉。在中尼边境,5位康巴藏民一次就私渡麝香1157个!

  「褐色黄金」就是这样源源不断地流失。据世界保护濒危物种组织亚洲监督机构通报中国,1987年1至5月份,走私到日本的麝香多达41万两。

  这个通报在国内有关部门引起的震动非同小可,因为走私到日本的麝香数量,竟远高于国家药材部门同时期从传统麝香产地川、藏、青上调的收购量。

  更令人不安的是,1两麝香至少要猎杀10只野麝,141万两,就意味着有14万只珍贵的野麝命丧黄泉!

  这还不是全部。据查,从1978年至1986年走私到日本的麝香达到44万两。日本是无麝国,近年来崛起的汉药业所需大量麝香,完全靠从中国大陆经香港走私输入。中国目前从日本高价进口的「救心丹」,正是以麝香为主要原料。在国际药品市场上,日本仅此一种药每年就创汇8000万美元,超过中国年出口近千种丸散膏丹的全部换汇额。

  国家曾动用价格杠杆试图改善这一被动局面,但某邻国又以接近黄金的价格加紧收购储备,导致国内麝香黑市价格总是淹过国家收购价。l公斤麝香的国家收购价上调到1万元,黑市价格随之上浮到6万元,调价没能保护麝香资源,反而是雪上加霜。一场麝族的劫难便随之而来。

  在西藏高原的贡布江达,我目睹巡猎归来的藏族猎手,洋洋自得地把一具血淋淋麝尸抛在马下。当地藏族把麝俗称为「獐」,这位猎手炫耀他的枪法之精,向记者指点道:雄獐发现追捕者的加害之意,便会自己咬破肚脐上的香囊,所以猎獐讲究的就是「一枪见血」。

  省药材公司汪经理告诉我:「枪打还算好的呢,顶多一枪一个。四川人下地套,满山沟里铺成天罗地网,獐子无论大小公母,无一幸免。早先是麻绳子套,两三个月下雨也就朽烂了。这会儿用的全是编鱼网的尼龙绳,支上两年还张着,早晚套上为止。獐子最胆小,一上套就拼命挣。越挣越紧,当场勒死。不光獐子,凡是长蹄的野物都没跑,这三四年,在茂汶、宝兴、南坪几个县,獐子套连大熊猫都套死了,少说有十几只。」

  越少越贵,越贵越捕,越捕越少,这态势已成在药用野生动物脖颈上越勒越紧的绳索。

  这就不能不唤起人深深的忧虑。这不单单是对野外生灵的怜悯,也是对国药命运的担忧。
  中药是民族文化之花,遥想先祖,能在严酷的生存竞争中制服虎豹熊罴,进而还发现了虎骨退风湿,熊胆能明目,犀角可凉血,可谓文明的一大进步。

  但历史走到今天,只因药用功效的被发现,竟使野外生灵蒙受一场种族灭绝的空前灾难,回思这世态变迁,岂不令人慨叹!

雪崩效应


  如果把全国各省的特产药材列在一起,我们便可以发现一个现象:这恰好组成了一张完整的常用中药表。

  于是有了这句国人皆知的俗语:「一方吃全国」。
  但是,如果缺了一味呢?如果这味药又是无可替代的关键性药材呢?

  素闻「北有同仁堂,南有庆余堂」,我曾采访过地处杭州的庆余堂药府。矗立在眼前的,是一座从晚清时期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的民族式古建筑。跨进青砖角叠的古朴门楼,走过鹤颈甬道,迎面是「七闽奇珍古称天宝、三山异草原赖地灵」的木刻对联,是锡罐、瓷罐井然有序的百眼药橱,一派大雅之堂的气概。

  然而,就在金漆红木的柜台边,我却听到老药工沉重的叹息:「百眼橱」里药难全了。这家江南最负盛名的百年老店,已有两年没有进过一两麝香。

  庆余堂盛放麝香的景泰蓝瓷罐空了。这座药府里素有「中成药三宝」之誉的紫雪散、安宫牛黄丸、局方至宝丹,也随之从柜台上消失。
  曾有位8旬老翁策杖而来:「避瘟丹别处没有我相信,你胡庆余堂没有我不信。」这剂断档的中成药,是庆余堂代代相传的看家药。1874年,胡庆余堂创办之时,正是太平天国刚刚失败的年代,尸横遍野,瘟疫流行。「红顶商人」胡雪岩汇邀江浙名医,筛选历代药方,以一副药效神奇的胡氏秘制避瘟丹广施天下3年,创下庆余堂江南药府的声名。现在,这副流传了120余年的名药,全方74味缺1味:麝香,只好停产作罢。

  这就是严峻的现实:每一种药用动物进入濒临绝灭物种名单,都带走了不止一笺浸透着先人心血的秘方验方。
  我在国家中草药资源普查办公室获悉,最近一次普查中,全国再没有找到一只以高鼻梁为特徵的塞加羚羊。过度捕猎,已迫使最后一群幸存的羚羊逃越中苏边境,绝尘而去。

  药材专家痛心地指出:这种栖存在新疆寒冷地带的动物所生双角,就是人们都熟悉的「羚羊感冒片」的地道料。塞加羚羊的绝迹,总共会影响到120种中成药的疗效。而如果「百药之王」麝香一旦消失,那就是中药业的一场灾难。因为它将带来270种传统急救中成药停产,从而引起整个中成药精华部分的「雪崩」!
  过去象牙、犀角以至虎骨,我们还可以依赖进口,但在大象、犀牛、老虎已成世界性禁猎动物的今天,此路不通了!

  事实上,中国已参加了世界濒危物种进出口国际贸易公约组织,这就意味着从此要承担拒进珍稀动物产品的义务。历史上传统的进药口岸香港,也已正式宣布,不再进口犀角等动物药材,进口之门已经砰然关闭。

  我忘不了结束在庆余堂采访时那一幕,64岁的老药工叶本珊说:「我带你看看后面的贵重药材库吧,别的药厂可没有这样的存货了。」于是,我跟着他七拐八绕,来到那神秘的所在,一道道铁门上着双锁,须保管员两人同时在场才能打开;存放药材的电冰箱甚至锁在囚笼一样的铁栅里,简直不亚于任何一家戒备森严的银行的金柜。
  「不得不这样,黄金有价药无价,现在可应了这句老话啦。」他唠叨着,一一取出药府珍藏:
  两对半透明的羚羊角;

  三两块截面像蜂窝似的犀角;

  一小把黑色鹅卵石样的猴枣……

  「这是缅甸犀角,一只角要价40万块。广角是非洲犀牛角,劈开的纹路不一样,历史上从广州进口,所以叫广角,1公斤5万块钱也打不住了。外国人现在时兴保护野生动物,以后也没啦。我16岁进店学徒,鉴别真假药材,练的是眼观手摸嘴尝鼻闻的真功夫,这手绝活儿怕派不上用场了。」
  苍茫暮色里,回首杭州旧城区这座药府的晚清建筑,我心头涌起莫名的惆怅。胡庆余堂,或许正是传统中药时运多舛的象徵。这先人用高超技艺构建的百年木楼,如果药源日蹙,岂不徒有古传秘方,惟余金字招牌?

  杏林昌盛,国脉所系。多年来,不乏有识之士看到中医后继无人的险境,喊出「抢救中医」口号。可是,药之不存,医将焉附?

《本草经》大森林的花名册


  中草药的资源危机,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些。

  「别把抓药难问题看简单了!」在中国科学院香山植物园那栋白色的标本楼里,全国植物资源普查课题组的负责人从植物生态学的角度谈及对中草药的看法,「在我们单位,常有人跑遍北京城配不齐一张中药方。这事也别怨药铺,我们自己是搞植物的,植物药材本身就是大地植被的一部分。中国有3万种高等植物,三分之一都入药。我考察过的不少树林,第二次再去就荡然无存啦!你想想看,森林越砍越少,药材还能越来越多?」

  这位植物学家提醒道:「人工植树造不出原始森林。中草药包容了形形色色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不是喜阴植物就是林栖动物,是大森林里食物链极为精巧微妙的生态全息系统。一旦原始栖存环境被毁,这种生物千百万年进化所积累起来的复杂性,是不可能在人工林里复制的。」

  绿涛磅礴的大森林,是地球上品种最全的绿色药库,百分之八十的植物药材和绝大部分动物药材,都与林莽休戚与共。生药学家估计,仅在雨林中就有1400种植物具有抗癌功能。

  与人类相处过数千年的大森林,却在工业文明到来的短短百年里,恶梦般地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消失了。

  中国林业科学家已经预测,到15年后的2007年,大兴安岭将无林可采。这也就是说,东北虎即便不被猎杀殆尽,也再没有了栖身之地。

  动物园里的几只铁笼和花园的玻璃暖房,也不是药用动物逃避灭顶之灾的「诺亚方舟」。
  我的采访本上,记着一个有关老虎的悲惨故事。

  在滇南边境的孟连县,偷猎者的枪声震破了原始雨林的寂静,一只分娩不久的母虎悲啸着倒下,虎仔被人生擒。两年以后,这两只幼虎长大了,却在动物园的铁栅里患了软骨病,怀孕后都发生难产,娩出的小虎先后夭折……

  国际濒危物种保护委员会猫科动物专家组成员、著名动物学家谭邦杰对我说:山野的虎啸声消失后,光是近亲繁殖、缺乏基因交换这一条,就会断送笼中老虎的后代前程!

  家养家种今天还无法满足人类对药源的需求。人工驯化要假以时日。世间动物千百种,人类几千年来驯养了几种?中国目前常用药材80%以上还无法人工栽培,主要依赖野生资源。

  不言而喻,要完整地保留组先遗下的中药药典,就要完整地保留中华大地上的自然植被。

  药圣李时珍秉烛修本草之时,正是明朝万历年间。史料记载,其时中药王国在籍人口仅为6200万人。如今在中国人均森林面积已退居到世界第120位的同时,人口却急剧膨胀为世界第一!

  眼下,中国人均耗用中药材已达0-75公斤,这比建国初期翻了几番。一个13亿人口的国家,年耗药材80万吨,还出口全球120个国家,已成对大自然的过度索取。

  日益残破的植被,终于承受不了人口的重压了!

  一方面是与日俱增的社会耗药量,另一方面是日益缩小的中药材资源,历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把药源问题如此严峻地展示在我们面前。

「绞胶蓝」的震撼


  绞股蓝,是一种看上去极普通的多年生藤本植物,性喜亚热带森林的腐殖土。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草药的名字,是在神农架林区采访时。那天,林区党委书记特意沏上一杯茶,然后颇神秘地瞧着我:「你先尝尝,这茶味道怎么样?」

  呷了两口,实在不敢恭维--苦溜溜的还带点儿草腥味儿。我如实奉告后,老徐大笑:「这是绞股蓝!日本人叫它『福音草』,常喝能降血脂,降胆固醇,降转氨*,防止正常细胞癌化,更神的是,还能让癌化的细胞正常化,在国际市场上贵着呢!日本客商说了,有多少要多少。这种草,在神农架土名五月五,山里有的是。」

  话说到这儿,他摇头叹曰:「可惜了,这么多年这山沟里老百姓一直把它当猎草。」

  回到北京,我才知道绞股蓝药用价值的发现在中国药学界引起的轰动。现代生药化学研究证明,绞股蓝中含有50多种与人参结构完全相同的皂*,总含量甚至高于人参,以至引起生药学家的惊呼。「北有长白参,南有绞股蓝。」经初步勘察,仅神农架野生储量就达300万公斤。这当然值得兴奋且引为自豪。

  然而,国家中医研究院中草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也透露,从中国绞股蓝中分离出人参皂*成分的工作,是由一位日本学者在他的植物药理实验室里首次完成的。1979年,这位竹本常检教授在广岛召开的日本首届人参讨论会上,才第一次向世界公布了这一药理实验结果。如果没有他的发现,这种「南方人参」至今还会继续往猪食槽里倾倒。

  我们是神农氏的后代,我们不可能要求先民们仅凭着口尝眼观手模鼻闻,就悟出这种不知名的野草,竟与外貌、滋味迥然不同的人参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神农架毕竟是药文化传统最为悠久的鄂西古地。物华天宝竟作猪草,几千年间无人知晓,这样的事偏偏发生在中华医药发祥地,就不能不引起国人的深思。
  这意味着中华药学的落伍吗?在我循此作了进一步的采访之后,绞股蓝带来的震撼更令人寝食不安!

  中国药学会名誉会长、著名生药学家娄之岑教授告诉我出访日本带回的讯息,凭借现代科技优势,日本医药界已有人傲然宣称:「十年内汉方药全面超过中国,届时,中药的世界性研究中心将是日本,中药也要更名为东洋汉方药。」

  何以中药在日本被称为「汉方药」?历史原因就是它源自中国。中医药学作为古代汉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自隋唐时代就开始从本土传入日本。公元1478年,22岁的田代三喜乘商船来中国求索金元医学,返日后成为日本「后世派」医学的鼻祖;日本名医*净运在15世纪来中国学习张仲景学说,回国后主张尊崇《伤寒论》方药,形成至今影响颇盛的「古方派」。这两大学派左右日本生药学界达数百年。

  如今,学生已经在向老师发出挑战了。东瀛列岛上正在用最先进的智能计算机对孙思邈的《千金方》进行逐方释读,用薄层扫描仪对中国川广云贵的传统药材进行逐个化验。日本学者在对人参等多味重点药材的生化药理学、分子生物学和免疫学等多学科的研究上,已遥遥超出中国,居于世界领先地位。
  实际上,当代中国中医药界的诸多前沿科研课题,已经是从日本学来的。大黄,高憎鉴真在1200年前东渡日本时带去的一味珍药。原药实物至今还收藏在奈良东大寺正仓院。但在20世纪80年代,却是日本学者最先从中分离出100多种化学成分,以至于中国医学教育的首府北京医科大学都要派出博士研究生东渡日本去学习……

  谈及这个无法回避的现实,中国植物学会植物化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何关福副研究员指出了忧虑的又一层面:鉴于当今世界的高技术装置尚未完全掌握在中国人手里,缺乏对植物在分子水平上的精确了解,我们对祖国90%以上的植物的化学成分,还处于一无所知的「文盲」状态,这就无法变无用为有用,变单用为多用,变低用为高用,造成在开采了几千年的传统药材濒于枯竭的同时,千千万万种尚有潜在药用价值的植物资源还处于「花开花落两由之」的状况。这不能不说是巨大的浪费。

  面对这样大历史跨度的话题,思考难免凝重。我还记得在江南药府见到的那套镇堂之宝--铭铸道「胡庆余堂雪记」的银钵金铲。药厂厂长韩桢中介绍说,百余年来,庆余堂按宋朝《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配制的紫雪散,祖传一道工序,是最后要放入白银钵内,用黄金铲搅拌煎熬。原来还以为这是迷信,后经现代科学化验证实,贵金属的微屑确实是有特殊功效的微量元素。比如,白银含硝酸银,弱蛋白银,对人体粘膜有抗菌消炎作用:金箔则具镇惊、安神功效。瞧瞧,在没有经科学验证的情况下,对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绝不可轻率改动!
  最简单的例子是中成药剂型的变革。

  日本已经在无菌车间里批量生产「速溶咖啡」式的汉方药,而我们的汤药和大蜜丸已不仅仅是跟不上现代生活节奏的问题。娄之岑教授举例说,药材中酯类生物硷易水解,蛋白质*怕加热,煮时间长容易失去活性,所谓「一煎就失效」。而大蜜丸里的细菌一丸就有10万个。这样多的细菌从何而来?蜂蜜本身就是细菌培养基,贮存时间越长,培殖的细菌就越多。所以,不少搞中药科研的人信服中药的疗效,但生病宁可吃水丸也不愿吞蜜丸。

  中药毕竟是肇始于渔猎穴居,又在农耕文明中滋养了千年的传统药。兽骨禽血,树皮草根,水泡火煮,这样直接利用大自然馈赠的形式,是人类童年生活方式的缩影。就连煎服草药的容器,也离不开黏土烧制的「砂锅」,这陶器本身正是远古文化的标志性符号。用今人的眼光来观照,中药还有诸多方面保留着千百年前的原貌。

  面对世界,面向未来,我们不可能再毫无扬弃地回归传统。人类在近代的所有进步,都是两种以上文化互相接触的结果,历史本身就是在区域性文明的交替演进中前进的。要实现对民族局部经验的超越,我们就不必再忌讳「中药还是不是中药」的禁律。
  这场文明的嬗变,也是中国传统文化走出现代困境的一次飞跃。中国社会正处于一个关键性的转型期,从农业社会步入工业社会,在世界性文化大融合的背景下,我们的本土文化也必须接受时代的挑战。

  这是一场真正的挑战。

  冲上去,意味着母国文化的崛起。

  退下来,将成为中华药史的缺憾。

  然而,西方现代工业文明之火,锻就的仅仅是国药腾飞之翼吗?

蜜蜂带回的信息

  新疆盛产多种独特的中药材料,乌鲁木齐市农贸市场大量出售各种药材。
  蜜蜂,被环境保护科学家看作是活的「污染指示器」。一只工蜂可以采集蜂巢周围几平方公里内的花草果木。美国康奈尔大学生物学教授德.李斯克曾用化学分析的方法,发现在工厂企业附近采蜜的蜜蜂酿制的蜂蜜中,微量元素种类之多,几乎占到门捷列夫化学元素周期表的一半。在中国,中成药厂近年来有了一个公开的秘密:从收购的蜂蜜中开始检验出了杀虫眯。

  环境脏了,地球病了。最为可悲的是,连治病救人的中药材也「病了」。

  中医界如今流行一句话:「病明方准药不灵。」明清时的秘方验方治不好今人的病,原因驳杂,但无可否认这样一点:许多药材的有效成分减少,有害成分增多,全国30万自产自销的种药专业户,谁能弄清施用的各种化肥杀虫剂是否符合国家规定?

  安徽的贡菊,喷洒了乐果;

  云南的三七,施用了敌百虫;

  北方栽培的西洋参,在生长过程中虽然没用过农药,经北京理化测试中心测定,却出现了从大自然的风霜雪雨中接纳的666残毒。

  栖存在西藏羌塘草原的麝鹿,一生要在野外觅食冬虫夏草等数十种珍贵药用花草,脐部生殖腺囊在发情期才会香气馥郁。可是,如果麝鹿在天然环境里食取养料,也富集了污染,那对服药的人类又意味着什么?

  日本国立极地研究所的渡边兴亚教授和藤井理行副教授指出,地球上这种令人不快的大气污染始于公元1800年左右。他们采用的研究方法是分析极地不同年代的冰层。因为大气中的氧化硫和二氧化碳物质沉降后,完好地凝冻在冰雪里。经对北极圈内凿取的一根长205米的冰柱进行大气成分测定。1800年前后PH平均值为5.35,已明显呈酸性。英国产业革命始于1760年,法国、比利时产业革命约在1830年。这也就是说,地球大气污染的起始时间与欧洲产业革命的时间基本一致。

  工业进步,环境退步。与工业化之前相比,大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增加了27%,温室气体甲烷提高了100%,化学物质氟氯烃严重改变了大气层的成分构成,阳光中的有害光线无遮拦地穿射而来……

  「水为万化之源,土为万物之母。」(《本草纲目》)中药就是中药,它不可能在真空密封的无菌反应罐里生长。如果说中药是一株植根于自然的大树,那么,在天不再蓝、地不再绿、水不再清的今天,它赖以生存汲养的根基已现动摇。

  这是工业文明与农耕文明的冲突。人们在呼唤蔚蓝色的到来之际,是否对这历史进程的另一方面失却警觉:黄河哺育出的文化瑰宝正在悄悄地消失?

启示录:重返伊甸园


  1948年底,滹沱河畔,中共中央的几位领导人用汾酒和红烧鱼款待莫斯科的代表米高扬。餐桌上,苏联贵宾对中国的吃文化表示赞赏,毛主席□笑道:「我相信,一个中药,一个中国菜,这将是中国对世界的两大贡献。」

  据毛主席□身边的保健医生回忆,这位哲人生前不止一次重覆过这样的话,看来他对此相当自信。

  地球上,不同民族都走过类似的道路--从大自然的花花草草中寻找最初的药物。但在近百年来的现代医学冲击下,古罗马、古埃及、古印度三大传统医学都默默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只有中医药站稳了脚。

  这就是我们的国药,犹如冰川期后独存于中国大陆的国树银杏,中药的体内,蛰伏着坚韧的生命力。它以渗透着东方深奥哲学的独特理论体系为指导,以华夏辽阔疆域上的土产资源为主体,是真正国色天香的民族瑰宝。

  我怎么会相信,这地球上硕果仅存的第四大传统医药学,就注定逃不脱衰落的命运?

  事实上,历史的钟摆正在悄然摆回。

  在新华通讯社的编辑部里,我读到了越来越多的有关外电报道:

  美国在重译《本草纲目》;

  法国已成立中草药研究会;

  日本正兴建世界最大的中成药厂;

  本来是现代药学发源地的联邦德国,现在又成了热心于用高科技手段提取中药的欧洲国家。一位瑞典的医药家敏悟到:「中国的草药已成为西方医药研究人员的『金矿』。」

  还有一个事实并非人人都知道:目前来中国研读自然科学的外国留学生中,学习中医药的人数占居第一位。

  这一切绝非偶然。它不是一种流行时装式的时尚,而是昭示着人类医学发展的一次新的契机:随化学工业的发展而诞生的西药,只有短暂的百年史。国际新闻界新近统计了「本世纪10次药物性灾难」,都是由化学药品的毒副作用引起的。在药源性疾病带来现代恐慌的背景下,「重返大自然」的口号已响彻发达国家的药学界。

  中国是当今世界上使用天然药物经验最丰富的国度。蓝眼睛、绿眼睛、褐眼睛和黑眼睛的人,都看到了古老中药的价值。它把人置身于大自然的温暖怀抱,讲求「人与草木同归」,显示出中国先民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层领悟,恰与人类药学发展的前景相吻合。追逐现代化节奏的西方开始□慕宁静和谐的东方,改造自然的征服者转而欣赏顺从自然的天命观,医学界跨文化交流的需求显然比其他领域更为急迫。「天人合一」乃生之佳境,在传统与现代的交汇点上,东西方殊途同归。

摘自《三月风》2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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